講座:張君玫x黃建宏|蓋婭與賽伯格的技術政治@C-Lab
講師:張君玫 回應人:黃建宏
主辦:空總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 C-LAB 和 TheCube Project Space 立方計劃空間
時間:2020年7月25日 星期六,下午2:00 — 下午4:00(UTC+08)
前言
由於筆者遲到,完全錯過講師演講內容,僅就後半段聽到的部分(回應人發言、講師回應與問答)整理筆記,首先列出三點個人聽後感:
1.從黃老師的回應開始,講述內容較重視「蓋婭」,「賽伯格」比較隱而不顯(「人類以外」的比重還比人機混合的「賽伯格」重)。
2.我錯過的講師演講部分可能有提及「行動」,有聽到的部分更多的是觀念的辯證(黃和張的說法分別是「重新檢視敘事」與「論述拆解」)。黃老師與張老師互相回饋的內容似乎暗示:觀念與論述有所改變,就會影響行動的內涵。
3.去人類中心化不代表你就不能打死蟑螂或移除外來種了。
回應人發言
黃一開始提及他對「蓋婭」概念的認知:地球或蓋婭支撐人類的存在,且地球,或蓋婭、世界作為一個自我調節系統,「用我的定義來說就是自我生成」。他並列舉三種蓋婭概念:
一、 弱蓋婭:人影響環境,環境影響人(傳統環保概念)。
二、 強蓋婭:人以外的其他生命也是能夠影響環境的行動者。
三、 Omega Gaia(終極蓋婭):人與其他生物共作環境。
黃引用張演講內容:「即使是無機體或無生命體,也在生命的層次。」認為張的概念即Omega Gaia的層次,並指出德勒茲與瓜達里在兩人合著的《千高原》(A Thousand Plateaus)中「以生物學描述地層變動」。黃認為,德勒茲與瓜達里,乃至張,以生物學層次描述無生物都是一種敘事的重新打造:重新檢視以人為中心的概念、敘事。
黃另舉環保人士間流傳的戲稱來說明弱蓋婭/傳統環保概念,與強蓋婭、Omega Gaia的敘事之間的差別:「雲林人肉空氣清淨機」,「雲林人以人體自行處理空汙問題」。
他指出,「空汙」這個標籤就顯現一種傳統的環保概念:環境應該要有助於人類的健康。
但比弱蓋婭更強的蓋婭概念會如此表述:人影響空氣組成,而空氣組成會反過來影響人的組成。當人死後,檢測其遺體內的成分,會反映出他們生前所影響的大氣組成。
黃又舉《星艦迷航記》來談「人類中心主義敘事」與「殖民」:「大眾文化會提出有趣的問題,但無法推到極限。」我認為他這段有點離題,但他確實由這段影評延伸談到以下會反覆討論的「人類中心主義敘事」(與他另外提到的「殖民」相互交織,但後來張的回應與問答都沒再明顯提及「殖民」)。
黃描述《星艦迷航記》前傳影集《企業號》的情節:男主角是個人類,而且是個好人。而所有被歸類為善良陣營的外星種族,例如男主角的女朋友是瓦肯人,外型都比所謂邪惡陣營的外星人更接近人類,有一種人類中心的美學在。不過後面的情節的確逐漸向去人類中心主義的方向修正,有點像是現在美國拍電影會有的政治正確,盡力呈現外星人的不同層面。
而劇中的企業號跟美軍的航空母艦企業號同名,隱然有帝國主義殖民外星的味道。但主角是好船長,人類在外星殖民的問題在劇中還是點到為止。
從《星艦迷航記》點到為止的殖民問題,黃延伸提及研究「人類世」(anthropocene)的印度史學家恰克拉巴提(Dipesh Chakrabarty):恰克拉巴提將氣候變遷問題與殖民問題連結,並主張氣候變遷與「人的支配關係」有關(白人開發忽略非白人的權益,何況非人類的其他物種)。
然而,黃認為恰克拉巴提所使用的後殖民框架無法處理人與病毒的關係。比方說,病毒也可能算是非人的一種物種,那人類消滅它們,是不是一種屠殺?(全場大笑)
黃另外提到彼得葛林納威(Peter Greenaway)導演的電影《ZOO》,片中兄弟檔熱愛非人的動物,最後死去時主動去成為動物的養分,黃認為其中有一種「奉獻」給自然的精神。所以假設有一個人,他要與微生物共存,有意識地不去消滅自己體內的有害微生物,不去區分有害無害,讓自己作為人類,是微生物的環境(張吐槽:本來就是啊)。黃認為這似乎就是種「去人類中心化」的方式。
講師回應
張評論《ZOO》「超級人類中心」:「人類是微生物的環境,本來就是啊,但不必特別做甚麼,你就是啊。你作為人類,要與微生物刻意而有意識地共生是你的自由,但這種刻意本身就很自大」,很「人類例外論」。人類並沒有甚麼特別的,人與人之間都很像,不只是長得很像,有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除了所謂的畸形之外,也大多會滑手機、上網、發廢文。人並不特別,並不特別有罪(雖然人類使用現代科技對地球環境的破壞力需要限制)。主張人類例外論也是一種人類中心論。
張指出恰克拉巴提在研究資本歷史後,發現資本歷史研究的侷限,故主張研究「人類作為物種的歷史」,但「物種」一詞遭到人文社會學界的反對,他們誤解「物種」這個詞,斥為整體論,認為「階級」才是重點。
但其實,物種只是一個暫時分類。達爾文所處的學科常翻譯成「博物學」,但那其實就是「自然歷史」:演化就是歷史。「外來種」這個概念就是意識形態的變化,更早以前甚至還有「入侵種」這種稱呼。「近期同情外來種,覺得它們很可憐的動保人士,與保護本土種的聲音發生衝突,我兩邊都有朋友,但我覺得兩邊沒有深入對話很可惜。」張認為,保護本土種是以「生態系統單位」為考量,而同情外來種的聲音是關切「具體生命受苦」,兩者間的界線其實是不固定的,是可以商量的。人與非人的關係是交纏的,實際上很難分析切割。
黃稍早引用張演講「即使是無機體或無生命體,也在生命的層次」談「重新檢視敘事」,張則抓住她先前就有提到的「無機」談「論述拆解」:無機,在語義上有意義,但在「組織」上,無機物與生物沒有差異。
問答
關於現場問的三個問題,張老師對前兩個問題先予以卡爾施密特式的反應,
認真回答第三個問題才回頭解說前兩個問題的盲點。以下把她對前兩題的卡爾施密特反應與回頭解說內容都併在對應問題下:
第一個問題:人類百分之十的基因才有作用,其他基因都是搭便車(黃:搭便車?),對,搭便車。如果百分之二十的基因作用了,打開了,張老師您認為人類會變成什麼樣子?
卡爾施密特反應:不要問我。
回頭解說內容:人類說出「多餘」「搭便車」之類的詞語要小心。你不知道少了被視為是多餘的東西,系統會不會崩潰。至於人類基因改變會變成甚麼樣子,老實說我也不知道。
第二個問題:(前面問得落落長,重點:)請問老師對「視角」的看法怎麼看?因為我是研究生,有做這方面的研究,所以想問老師對「視角」的看法。
卡爾施密特反應:您說您是研究生嘛?您沒有讀──我是說真的,你沒認真讀相關書籍,我先跳過。
回頭解說內容:「視角」關乎觀察者所站的「位置」。你真的要認真讀好相關的書籍。
第三個問題:請問老師要怎麼看事情才符合「科學的視角」?
答:沒有所謂「科學的視角」。科學是有變化的。如果你有注意我剛才講演的內容是,我並沒有提到「科學的視角」──我說的是「視覺的隱喻」,因為科學到十八世紀開始,可以說是爆炸性地發展視覺化技術(例如攝影),例如醫院顯像部門。而這種視覺化技術呈現的身體也在視覺上體現了一種知識,這種病理上的知識無關病人的「弱勢」:我不喜歡「弱勢」這個詞,「邊緣」比較好一點。因為社會物理學就有提到「邊緣」的位置,位置層面上就存在所謂的中心與邊緣。當你以一處為中心,離它遠的地方就會變成邊緣,而不是絕對性地評判強弱。
問答重點整理:
1. 人類說「多餘」「搭便車」之類的詞語要小心。你不知道少了被視為是多餘的東西,系統會不會崩潰。
2. 「視角」關乎觀察者所站的「位置」。當你以一處為中心,離它遠的地方就會變成邊緣。
Highlight:
物種只是一個暫時分類。
「外來種」這個概念就是意識形態的變化,更早以前甚至還有「入侵種」這種稱呼。
關於外來種的兩種聲音:同情外來種VS保護本土種、移除外來種,兩者間的界線其實是不固定的,是可以商量的(政府在物種決策的過程中,有雙方陣營遊說、抗議與妥協參與其中)。